颜错

杂食冷坑患者。
王者荣耀狄白狄,五战枪弓FGO闪梅,煉義,血界战线all雷向

【白狄】平生

       街上炮竹的红纸还未扫净,狄仁杰的身体便极速地衰败下去。


      似是这个寒冬将阴阳师的精气尽数耗尽,还未等狄府檐下重又热闹起来,狄仁杰的病就已开始陡然加重了,常是夜间咳声不止直至窗外三更打过方才能浅眠一二时辰。后来至季春时节掌心便依稀可见血丝了。而每每此时他却只轻描淡写地洗去,未教元芳与李白瞧见半分。


       可狐狸五感何其敏锐,他不过执起那人枯瘦手腕便嗅见隐约血腥气,几番追问才好不容易套出只言片语,一时心中钝痛无法言喻,只得将自家爱人按回床上责其好生修养方才罢休。


       饶是如此咯血之时狄仁杰也常常避着他,李白也不过只撞见三两次,他当年纵横战场时手中三尺青锋已不知斩下多少头颅,却皆不如那斑斑血迹令自己感到触目惊心。


       李白清晨出门时狄仁杰正在院中的一颗老树旁,身下坐着的是武后特地差人替他打制的轮椅。今年府上桃花开得早,却敌不过一场倒春寒,不过几日便淅淅沥沥铺了满地,枝头仅余零落几朵瞧着凄凉不已。偶有晨风裹挟着艳粉的花瓣温柔地拂过狄仁杰银白的发与漆黑的袍角——他到底还是穿着那身阴阳师制式的衣服。


       周围随从已被他早早遣去周遭静谧异常仅有隐约风声,那风中带着桃花隐香却并不刺鼻,挟着春的暖意,叫狄仁杰开始昏昏欲睡起来。如今他白日常有犯困之时,然而夜间稍有风吹草动便能将他惊醒,大抵是上了年纪之人的通病。恍惚中他又想起年幼时居住的旧宅,窗外也有一株桃花,每逢春日便偶有三两枝头探进屋内来,几乎能将一室雪白墙壁映出艳丽色彩来。 

    


       “你们妖怪都是不洗澡的不成?”


       阴阳世家出身的孩子自然也是非同寻常,若是其余人家的稚童瞧见浑身喝着泥污血迹又生了狐尾狐耳的家伙只怕是要哭爹喊娘去。然而狄仁杰只盯着面前这个狼狈至极的男人拧紧了眉评头论足,仿佛李白只是个寻常旅人,不过路上运气不佳遭了劫匪而已。


       “简直教人看不下去。走吧,到了我家替你打理一番。”话音才落未等对方表态他便不由分说地拣了块对方袖口还算干净的地方扯着往自家领,彼时的狄仁杰洁癖已然初见端倪,但自然比不得成年之后,因而还是愿意牵着他为其引路的,甚至亲自上阵替李白包扎伤口又换了一身洁净衣物。期间李白未曾多言一句,任由这小家伙上上下下地折腾,只瞧他将翻出什么花样来。


       果不其然,这厢方才收拾妥当狄仁杰便提出他的要求——我将你带回家救治打理,作为交换你便要做我的式神,小孩子心中哪有那么多弯弯绕,不过一时恻隐出手救治,想着家中阴阳师众多这狐妖不能奈他何又仗着自己承了他的恩情才说了这等要求,也全然不顾李白虽然受了重伤狼狈至极却也是个能化人形的大妖。他本是心底忐忑的,孰料李白不过犹豫片刻便一口应下。


       李白心中也自有打算。他一眼便瞧出这孩童虽为七岁稚龄却是天生的灵力深厚,同自己的属性也算相合,而身上这伤势若是不借助外力怕是十年半载都好不了,左右待自己恢复实力挣脱契约也是小事一桩,如今稍加思索便痛快地应承下来,就这样做了狄家独子的第一个式神。 


       虽说是身为狄仁杰的第一个式神,然而狐狸平日里也是清闲得紧。说来也是,小孩子家家哪有要紧事用得上李白此等顶级的式神。因此那些时日狄府中常见一个俊美男人终日无所事事地在青瓦上饮酒舞剑,安分下来时至多坐在窗台瞧狄仁杰一遍遍地写那些个鬼画符。他只觉无聊至极,巴不得早日恢复全盛之姿离开此处才好。

 

       李白第一次展露身手是在狄仁杰束发之年。他随双亲一道同阴阳寮征讨某个作恶已久的妖洞。初次见那些青面獠牙的妖手下符箓出手却丝毫不乱,教身旁护卫的李白不由多看了几眼。然而凯旋归来受了寮长嘉奖后回了自己房间狐狸再一细瞧, 那指尖分明是抖着的。

 

       是了,李白方才记起,他不过也才一十七岁未及弱冠,尚是个正在抽条的少年人,怎会不怕。这狐狸素来不曾安慰谁,只是以尾尖轻描淡写地扫过少年的手背——已然算是极亲密的动作了。而狄仁杰的手奇迹般地停止了颤抖,他深吸一口气用了些力拍拍自己的面颊,这才令其在外力作用下回复了些许血色,沉默半晌扯扯唇角对自家式神露出个尚且勉强的笑来。

 

       便在此时李白改了主意,兴许在这小家伙身旁多留些时候也未尝不可,毕竟人类不过百年光阴,于他而言只是弹指瞬间罢了。 


       狄仁杰行过冠礼不过两年恰逢长安城外群妖暴乱,皇城举全寮之力镇压,时任寮长以自己一半命数布下杀阵却在乱战之中牺牲于妖鬼爪下,却也因此举一笔判了妖族势力的死期。狄仁杰天资卓越。于危乱平定后由众人推举继任寮长之位,成为阴阳寮建立以来最为年轻的寮长。自此之后李白便极少见他的笑模样了,责任像是凭空落下的一副重担,连带着前任寮长与死去同僚们几双血淋淋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多年前那个孩童还尚且会笨拙地试图逗乐初到狄府的李白,如今情景倒转,倒是李白要想方设法地博狄仁杰一笑了。然而他尚且未曾明了自己的心意,只当是相处时日久了自然而然的反应。


       真正想通心意还是在一年后。当时某户人家遭了猫容婆①,巧遇狄仁杰路过一眼识破妖物真身便顺手驱了妖魔亲自送还两个男童回家。孩子双亲自然是千恩万谢,翌日送了诸多金银至狄仁杰府上,然而皆被阴阳师悉数退还,只留下了一把折扇。那扇子也并非名家所出,洁白扇面只有两个像是大块团墨随意糊上去的模糊人形,其中一个还能隐约瞧出头顶一对怪模怪样的狗耳朵,大抵是出自那两个孩童的稚嫩手笔,却被狄仁杰珍藏起来还被李白不止一次地瞧见他拿出来赏玩一番。这行为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在墙头的瓦上辗转反侧了几夜心头兀地拨云见月般豁然开朗,夜间月光寒芒泻地,他却只觉出了一丝蒸腾暖意。


       妖族本就不畏寒,然这心口陌生的雀跃却还是头一遭。想来也是,他同狄仁杰朝夕相处十数载,便是块顽石也能给它捂化了。兴许更早些时候他便存了这等心思,只是未曾察觉而将其归为了单纯的亲近,而今一经领悟便再也坐不住了。妖族本就不是个懂得委婉的性子,饶是已混迹人间多年的李白也是如此。次日夜里尚未入子时他便光明正大地摸入狄仁杰房中将才换上裘衣的阴阳师囿于身下剖白心意,一眼便知对方如自己所料般对他同样存了那等心思——若非如此他怕是已经被狄仁杰一沓黄符轰出房去了。红烛光暖春意正浓,又兼美人在怀,怎能不教李白心猿意马起来。他姑且也算得上是经过风月,大致还是知道该如何做的。狐狸顶喜欢听狄仁杰动情之时的声音,低低哑哑地如同炎夏的冰粒那般舒爽地蹭过他的心弦,却仍嫌不够似的非要将他弄得一塌糊涂逼出两声哭叫方才罢休。那艳色教李白想起春日自窗口探入的桃花枝丫,明丽且动人,挟着狄仁杰的气息。他情难自禁,捉着身下的阴阳师吻他泛红的眼角,吻他修长的指尖,吻他纤细的脖颈,末了再添上一口鲜明齿痕,这便算是盖章了。狄仁杰无力反抗瘫软在高枕软被中只得任他轻薄,翌日将衣领裹得老高,瞧见在旁偷笑的狐狸也只不轻不重地剜去一眼。


       他本是瞧着李白的,谁知忽地平地风起,卷了漫天的桃花瓣遮掩住狄仁杰的视线,那狐狸的身影便模模糊糊地瞧不见了。


       ……可是这夏末时节,哪儿来的桃花呢?


       狄仁杰忽地转醒坐直了腰版,仍是在狄府后院的那颗桃树下。他怔愣了半晌方回过神,才晓得自己是在梦中将平生又糊里糊涂地走了一遭。阴阳师一时觉得那些前尘往事已如前世般遥远,却又清晰可见而历历在目。


       他初次对李白动了心思是许久之前的事了,大抵是他少年那回征讨归来。那狐尾毛发触感如上好绸缎,惹得他眼眶一热,连心尖儿也跟着发颤。再往后李白便已然是狄仁杰除双亲外少有可依靠之人,身居寮长之后手中式神逐渐加多,然元芳被他常年放出外去搜集情报,其余也不过是寮中公事所用,兜兜转转回来竟依旧只有这狐狸常伴身侧,日久生情便顺理成章。人常说知好色而慕少艾,这少艾于他便是李白。狄仁杰不似寻常少年,他是藏得住事的。彼时他生怕弄巧成拙,最多也只不过在狐狸身后多瞧上几眼,断然不敢有什么逾距之举,孰料李白对他也有意。两情相愿最是难得,他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再无所求了。 


       阴阳师靠回椅背,低笑着哑哑地咳上两声便阖了眼,一时再无动作。


       待李白归来时瞧见的便是这番情形,心底登时咯噔一下疾步上前伸手就要探他鼻息,指尖还未到近前却被一只枯瘦的手轻飘飘地挥开了。


       “作甚么,这般慌慌张张的。”


       那话音中还带着未散倦意,李白心底一块大石落下又恼于自己是冒冒失失搅了他的清梦,陪着笑将手中开得繁盛的花枝递了过去。


       “我瞧着府中赏花甚是不尽兴,便去城外替怀英折了这桃花枝来,虽说不得长久,却也姑且能顶替一时了。”

 

       “花要开在枝头才最是赏心悦目,你这番不过数日便要枯萎,透着死气,怎会好看。”


       “无妨无妨,捱过这几日该是山茶开,到那时便有别的花可赏了。” 


       李白俯身将那花枝端端正正地摆在狄仁杰膝上,连带着在他耳边温存了好一会儿,黏糊得紧。狄仁杰看透了他的心思,抿唇笑着拍拍他的手背。


       “太白大可安心,我同那阴曹地府的判官②也算有两分交情,兴许他念在我平日积德为民除害不过让我遭些罪受,指不定哪日偷着将我的生死簿勾了去呢。”


       “说什么阴曹地府,他就是差了黑白鬼使来也有我替你挡回去。”他这话听得李白心底直发怵,忙攥紧了他的手,恨不能想个法子将这人困于尘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才好。 狄仁杰百般安抚姑且将其稳定下来,执起那缀了繁茂花朵的桃枝把玩了半晌只道还是枝头花有着生的色泽,便教李白同他一起赏花。那狐狸在他身后双手扶着轮椅,两边的宽袖便垂下来,将狄仁杰裹进一片令人安心的气息中。他先前本就是被李白搅了清梦,如今人一放松下来便开始犯困,只觉头脑昏沉身体却轻飘飘地好似要浮起来。


       他是真的浮起来了。意识在半空中看着底下的狄仁杰与李白,仿佛自己不过是个过路人,一个毫无干系的旁观者。什么与判官有两分交情,尽是他诓他的。狄仁杰自知难逃一死,但他其实尚有很多问题想问李白,问他这七十余载来可有不满,可曾后悔,可得欢喜,可是心安。然而他不敢问,也不能再问了。他的面容一如当年与狐狸携手护长安清平盛世的青年模样,最终狄仁杰眉眼间含着温存笑意,只在李白发顶耳间落下一吻,任由轻如鸿羽的魂灵逐渐挣脱开沉重肉体的桎梏,一阵风过便随之了无踪影。 


       【你自由了。】 


       “……?”


       李白极敏锐地捕捉到那丝微弱气音,他低头看去,狄仁杰尚在安睡,想必是梦呓的糊涂话。瞧见那人手指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勾住自己袖口的小片布料紧紧攥住便又是了然一笑——他太过于了解他了。嘴上不要,心底不舍。


       “说什么昏话,我是哪儿也不去的。” 


       从日头高照到暮色四合,狄仁杰未醒,李白便也那么站着作陪。之后夜风渐起,狐狸怕人受了寒才想将其带回屋内。正当要将袍袖自对方手中抽出时甫一接触,他便实打实地愣在原地。


       那人的手僵硬着将衣料紧紧攥在掌心,已然是凉透了。


       李白登时只觉得一颗心像是变成了狄仁杰手里的袖角,皱巴巴地揉成了一团。他心中悲怮万分,踉跄两步跪倒在轮椅旁哑着嗓子一声声唤狄仁杰的字号,然而那人已然不可能再作出回应了。狐狸将他紧紧拥在自己怀中,只觉得这人轻飘得仿佛已经瘦成一把骨头,肩胛抵在他的胸口仿佛要刺破皮肉。这痛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地割出深可见骨的伤痕。


       他多想随着狄仁杰同去了呀,可李白不行。他背负着万千青丘子民的元魂,是族人唯一生的希望。爱与责任将李白撕扯成两半,只任其在苦痛中挣扎。李白悔自己未能察觉,恨自己生而为妖,却唯独不悔遇见了狄仁杰。 


       月华似水,映亮了狄仁杰一头银白的长发。李白不知何时已然泪流满面。他仰起头,小心而珍重地吻在阴阳师安详的面容上。


       “此生未能与怀英携手同去,待青丘光复便去寻你,届时生为肉体凡胎,必当与怀英白首共度。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你若真是与那地府判官有交情,教他免去你我的一碗孟婆汤罢。”




①猫容婆:猫首人身的老妇人,喜食幼童,常常诱拐小童去吃。

②这个玩的是钟馗的皮肤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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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既往的杂谈分割线

这篇文的开头在我手机里躺了很久——说是开头其实也不过三百来字。最开始是受奥巴短漫的灵感,写到后来就完全变成了我一个人的放飞【……】不过平生的出产速度可以说是我有史以来最快的一篇,大概是因为有了腹稿再写不愁,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号称绝对亲妈的我写刀子会如此顺手【。】

不知隔了三个多月更新【有脸说】文风有没有什么改变,读者老爷尽管在评论区留言就是了。

回过头数数自己的手稿和欠下的东西……欠债要还,欠债要还啊。【一口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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